一行人迤逦来到二楼招待贵客的小厅，只见那杜雪芳正立在门口等着，见总统夫人和江夫人来了，忙请了安，抬眼又瞧见了慕容泓霏，因泓霏喜好戏曲，也与杜雪芳熟悉得很，于是也笑盈盈打了招呼，只在看见安琪时，微微怔了怔，可一瞬间便掩饰得很好，也笑盈盈向安琪问了好，安琪忙也礼数周全地问了好。
杜雪芳跟着四人进了那小厅，江夫人与总统夫人相偕着在沙发上坐下，泓霏与安琪便侍立在二人身后，总统夫人见状笑道：“不必如此整肃，倒显得不够亲近。来，你们也坐。”二人口中直言“不敢”，江夫人笑着劝总统夫人道：“她们小孩子，哪能与夫人您同起同坐？”
总统夫人闻言，嘴角掀起一丝冷笑似的，转眼又不见了讥讽神色，只是热情地笑道：“我看着她们俩，和我们家里几个姑娘是一样的，端的好相貌，叫人不由想要亲近。江夫人可是怕我抢走了你的好媳妇，才不敢让她们靠着我坐吗？”
一言说得江夫人略有尴尬，只得笑道：“夫人您说哪儿的话，这不是笑话我老背晦了吗？”说着又转头看二人说道：“罢了，总统夫人赏你们的体面，就坐下吧。”
二人方才依言斜欠着坐下。
那边杜雪芳过来问道：“不知几位想听哪一折？”
那总统夫人笑道：“不拘什么，拣你拿手的唱便是。”
杜雪芳笑道：“如此，便唱一段《寻梦》。”
总统夫人笑着颔首道“好”，那杜雪芳今日并未上妆，也只是带了一个吹笛的师傅。那师傅见杜雪芳朝他颔首，便悠悠扬扬吹了起来，笛声清越婉转，那杜雪芳虽未上妆，一举手一投足却也活脱脱一个杜丽娘，只听她唱道：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一曲既终，总统夫人和江夫人一齐称“好”，于是杜雪芳又笑道：“二位还想听哪一段？”
那总统夫人想了想：“既唱了《寻梦》，不如再唱一段《惊梦》吧。”
杜雪芳应了，果然又唱道：“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唱罢，向几人俏生生行了一礼。
总统夫人边称赞她“唱得好”，那江夫人边道：“杜老板唱得果然精妙。”想了想又道：“我们这一位苏小姐也是唱得极好的。”
总统夫人闻言不由问道：“安琪，久闻你擅唱，不如今日你也唱一段，让我饱一饱耳福？”
安琪闻言一愣，江夫人已经说道：“对对，让她唱一段，和杜老板比一比高下。”说着朝安琪笑了一笑。
泓霏向安琪看了一眼，轻轻向江夫人道:“话虽如此，可是今天毕竟是杜老板的场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江夫人朝她轻轻摆手道：“你是小孩子家，不要插嘴。”泓霏知道没有办法了，只得蹙眉看了看安琪，安琪向她一笑，眉眼展开，立起来道：“那安琪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总统夫人眉开眼笑，连道：“好，好，好！”
安琪向杜雪芳笑了笑道：“只是要劳烦杜老板请来的这位师傅。”
杜雪芳脸上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一双眼睛却仔细看着安琪，淡淡说道：“姑娘客气。我也听过姑娘的曲子，确实唱得不错，仇师傅自然乐于为你伴音。只不知姑娘要唱什么曲子？”
安琪想道：她既已唱了牡丹亭，我再唱便不好，本已弄得打擂台一般，这时再不可唱她唱过的曲子，只把那她不常唱的本子拿来唱一唱便罢。想了想便笑道：“我就唱《浣纱记》吧。”
总统夫人笑道：“可知这妮子不普通，开口便是昆曲鼻祖呢。”
杜雪芳脸上神色沉静，便向那吹笛师傅点点头，安琪见状，向那师傅轻声说道：“劳驾，《金井水红花》。”
那师傅便慢慢吹起笛子，安琪仔细听着，到了节点，便启齿唱道：“绿水全开镜，清溪独浣纱。波冷溅芹芽，湿裙钗。娇羞谁讶，弄得恹恹春倦，不觉髻儿斜。唱一声水红花也啰。”
她一开口，杜雪芳脸上神色就变了一变，仔细盯着安琪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唱完，总统夫人鼓掌叫好，杜雪芳也微微点头道：“确实妙极。”眼神却仍锁在安琪身上，上下打量。
安琪此时并没有心情去关心杜雪芳，那总统夫人见她唱罢，倒似真有几分喜欢似的，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道：“唱得好！唱得真好！好些年未有人能唱出这样精妙的《浣纱记》了，我记得我还年轻的时候，那时有个蓝如烟，唱这《浣纱记》也是极妙的！”
安琪听她提到“蓝如烟”，笑容微微一顿，说道：“安琪不过是误打误撞，投了夫人的眼缘罢了，哪里能有那么好呢，是夫人谬赞了。”
杜雪芳却在一旁点头道：“确实，夫人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小时候，也听过蓝前辈的戏，苏小姐适才演唱，确实很像蓝前辈的戏路。”
那总统夫人点头叹道：“可惜啊，那蓝如烟后来据说嫁入豪门，再无声息。可惜了这么一个妙人儿，如今也该是韶华老去，儿女成群的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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