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别来这碍我眼睛！”
何老三抬起双手，作出轰赶地架势，想要撵自己婆娘进屋去。
他心下正厌烦着，怪妻子没生二胎。当初生了女儿，本来还想再要一个的，都是自己这婆娘怕被罚款，硬是不敢要了。怕什么呀，看隔壁李二家，还不是要了三个！苦点累点又算得了什么？在乡下地方，不多几个孩子，老了都要受人欺负！
“当初要是还生一个，也不至于这样，唉……”
何老三嘟囔着抱怨，他妻子桂芳没进屋，在旁边听着就来火:
“又怨我！不看看你家当年啥情况！穷得连头牛都没，拿什么给人牵走？到时候那些人找上门来，还不是要把我拉去医院给弄掉？这不瞎折腾人嘛！”
见妻子桂芳语气不好，何老三也火:
“你个木鱼脑壳！你不会躲啊？看人家李二婆娘，当年不是躲躲藏藏的，硬是生了两个？就你地主家的孙女娇贵得很，吃不得一点苦！你爷爷早几十年都被打倒了！也没见给你在地里留坛金子，臭毛病倒是遗传得多！”
桂芳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指着自己的丈夫破口大骂:
“何老三我告诉你！你自己王八不下蛋，可别怨我！当初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争气的，还赖我！好呀，现在你又给我扯当年，把屎盆子全往我头上扣！真出息呀你！”
桂芳一向牙尖嘴利，何老三不是对手，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他只得长长叹息一声，抬头又朝窗户打探了一眼，只听得从窗帘后面，断断续续传来几声短促而尖厉地怪笑。
“笑你妈b！”
何老三恶狠狠地骂了句，一下从凳子上蹦起来，随手抄了一根木棍，就往楼上冲。
“何老三你要干嘛！这日子还过不过了！闺女她哪里惹到你了？”
妻子桂芳看他这阵仗，急忙在后边追赶，试图拦住他。
这几年，何老三因为闺女发癫的事，打过她好不少顿，有一次桂芳不在，女儿直接被打趴在地上，头破血流。
何老三是个死要面子不要里子的人，在外人面前，他一向和和气气，遇到比他穷的，总免不了低看两眼，可一旦碰着和他差不多，或者比他家有钱的，就变得像一只低眉顺眼的羊，态度相当恭敬。
以前，女儿何妍成绩优秀，拿得出手，深得何老三的宠爱。因为他可以把这些事情拿出去吹嘘，脸上有光，说女儿有个不得了的前程，以后肯定是要去大城市工作生活的，就算是县城那种地方，都嫌小呢。
可是自从女儿出了事，前程尽毁，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实在难以忍受。有时候在镇上碰到一些熟人，他都要装作没看见一样，偷偷地躲开去，生怕别人凑上来挖苦他。其实大家对他女儿的遭遇更多都是持同情态度，顶多有个把两个在背后偷偷说些幸灾乐祸的话，何老三却连别人意味深长的一个眼神都受不了，都会去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心里笑话他。
何老三因此在心头积压的怨气，全撒在家人身上，要不就是用刻薄的言语攻击自己的妻子，譬如讽刺对方地主出身。又或者，干脆在女儿“不听话”时随手抄一根棍子，去房间把她毒打一顿，这样一来，在外面所受的屈辱和怨气，就可以发泄干净。
何老三像往常一样冲到楼上，一脚踹开女儿的房门，刚准备闷头冲进去暴揍对方一顿，却不知什么时候房间的灯居然熄灭了。
因为乡下地方没什么霓虹灯光，又赶上月初天光黯淡，所以关了灯后房间漆黑一片，只能依稀看见一点轮廓。
“杂种！”
何老三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他觉得这肯定是女儿何妍故意把灯关了，以此捉弄他。他越想越气，不顾妻子桂芳在身后拉扯，一把将对方推翻在地，就摸索着进了房间。
灯的开关就在房门附近，何老三顺着墙壁摸索，手刚一触到开关线，还没来得及往下拉，陡然感到一只冰凉的手一下贴在自己的手背上，与此同时，鼻子猛然间嗅到了一股腐烂的臭味。
“又拉屎了？”
女儿以前发癫，也出现过大小便失禁的情况，所以一闻到臭味，何老三就下意识地往这方面联想。可是今天倒有些奇怪，这味道不太像是屎味，反而有点像是大夏天猪肉变质的腥臭。
何老三正准备往下用力，可那只握住他的手，却有一股怪力，一下捏住他的腕部，迫使他的手瞬间动弹不得。
紧跟着，一阵阴风扑面袭来，何老三明显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好像是，闺女的脸？
不可能！
他本能地拒绝，这不可能是自家闺女的脸！
何老三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攒了半天劲才喊出一句:
“桂芳，快，快去取手电筒来！”
可是，被他推倒在地的妻子，这时却没了动静，何老三扭头回去一瞧，隐约看到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门外面没有一丁点声音，好像妻子桂芳压根不在那里似的。
“爸，你好狠心哦……”
就在这时，何老三突然感觉到耳朵旁一股冷气吹来，紧贴着自己的这张怪脸，竟然发出了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声音。
“你，你是妍妍？”
何老三惊道。
面前这张脸，实在不像自己熟悉的脸，因为，女儿何妍一向都是尖尖的瓜子脸，很俊俏。而此刻贴着他的，从隐约的轮廓看，却是一张畸形的怪脸。
“怎么，爸，你不认识我了？”
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哦，是了，我忘记我的脸，已……已经变形了。可是，这不能怪我呀！嘻嘻……爸你忘了？今天中午，你喝醉酒，冲上来把我的脸打烂了？你看，都肿成这个样子了，天气太热，都有点发臭了呢！”
“死丫头！你，你敢吓我？”
何老三抄起手中的木棍，对准黑暗中隐隐约约的轮廓，狠狠地就砸了下去。
“蹼！”
棍子和血肉碰撞发出地闷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何妍痛苦地哀嚎起来，但奇怪得是，面对这种程度地击打，她却没有丝毫地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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