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有一天破天荒地他抓着了只老鼠，把他高兴坏了。不敢生火，怕人看见给他抢走，藏在没人的角落里，足足养活了自己好些天。
他年龄小，不代表他不会思考。
每当找不来吃食，饥火难耐的时候，他自觉不自觉地总会用思考、或者说，漫无边际的想象来转移自己对肚皮的注意力。
他想象最多的，自然便是肉，好多的肉，一大盘、一大盘，香喷喷堆叠如山叫人垂涎欲滴的熟肉。不是生的、血淋淋、散发着臭气的老鼠肉，而是喷香的。
偶尔，他也会考虑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
为什么官府、地主老爷家的狗子，吃的比他还肥呢？
以前他们村庄的地主老爷家里，有条很肥的狗，有很多匹又高又壮的马。
每次出门，足有十几个人敲锣打鼓地替他开道，谁躲的慢了，准挨鞭子；对了，他还有好多美貌的小妾。
说起小妾，老爷家的小妾，什么时候能再丢给他两个馒头呢？
夏天过了、秋天走了、冬天去了、春天来了。
到了后面，汝宁城里的流民越来越多，吃的东西一天比一天难找，他敏感地意识到，生存的压力将变得越来越大。
他越来越瘦了，他经常的头晕眼花，他现在每走上两步路，就开始气喘吁吁。
这让他逐渐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下一个春天。
很多的流民来了又去，有的往山东、有的去湖广，当然，更多的去了他听都未曾听过的地方，也有很多说他们要去投军。
投军有粮、投军能抢，投军有吃的、投军能活命。袁时中考虑着，他要不要也去？
九月的一天，杨开来了。
数千军队大破城防，当天晚上，就剐了富户、地主老爷，被剥个干净挂上了城楼，纵有侥幸逃过一劫的，也亲自出面，为杨开召军。
曾经的权威一日间被踩在了脚下，袁时中震惊之余，不忘趁乱偷了富户、地主老爷家的狗。叫上几个伙伴饱餐了一顿，次日一早，下定决心，投了杨开的军。
虽投了军，他到底年小，膂力不足，胆量未成。
德安一战，他吓的尿了裤子；打汉阳，稍微进步，第二批进的城；南营血战，他第一次杀人；打汉阳，他跟着蔡迁在阵后坚持了半日。
现在，他越来越像个老卒了，虽然他现在连个伍长、甲长都不曾当上，先后参军的人，很多都是百户了，千户也有，最出色的自然非胡车儿莫属。
他比不上胡车儿，他羡慕胡车儿，或者说，他羡慕那些如今顿顿有肉吃的昔日同伴。他发誓，他也要过上这种日子。
今年，他十五岁。
融成一片的马声人声里，袁时中随着洪流缓缓行进。一面黄色的大旗扎在路边，几十个披着健壮的骑兵按着刀剑肃立一侧，他抬头朝那里看，脸上充满了敬畏。
那旗帜下、骑兵中，站着的正是人人歌颂的奉天大将军。
杨开注视着经过的军队，他尽量地露出微笑，长时间的笑容会让人肌肉发硬。他揉了揉脸，问徐幼儿：“胡将军的军报到了么？”
“没有。”徐幼儿回答道，随即补充，“估计快到了。从应城到钟祥，都用不了四天，这边更近。”
杨开看看天色，命令：“加快行军速度，争取后天到战场。”
钟详不克，主攻承天的军队无法到达城下，希望胡车儿能够顺利。
杨开翻身上马，徐幼儿忙带着骑、步亲兵，数百人簇拥着，马蹄的的，沿途树上积雪崩于排山倒海的震动。
他们走的是西北侧的山口通道，将近午时，进了山。
道路不宽，两侧林木稀疏，雪花层层叠叠的盖在树杈上，结了冰，阳光透下时，寒光闪闪。空旷的山体鲜见一个动物。
只有极其偶尔的机会，才能见到三两野兔，几个善射的军官，吆喝着跳下马，赶上几步，有射中的，得意洋洋地把猎物捡回来，赢来一片喝彩。
像是一场狩猎，杨开笑了笑，没有阻拦。这种士气很好，需要保持。
这条山道，道路还算坦平。第二天，翻过了山，当晚驻宿承天东部，带上了驻守此地的胡车儿，次日中午，一起抵达了前线战场。
赵虎及其军部将官，在杨开领言侯、胡车儿落位后一天来到，大军扎营南方。赵虎、胡沙虎等进了城，没去休息，直奔杨开大营，准备召开战前军议。
到的大堂，徐幼儿取出地图，悬挂墙壁。
诸将纷纷入座，杨开摘下头盔，放到案上，道：“到目前为止，各军俱能按期就位。郑才千昨天到了岳州，胡车儿部昨夜来报，在钟祥已经动上了手。他那边儿一动手，承天官军，当日，必得消息。诸位，我军的准备工作做的怎样了？”
卢千牛道：“奉大将军命令，粮草、偏箱车、箭矢、攻城器械，全部运送到位。”
胡马儿道：“得大将军命令至今十天，小人共搜集汉水大小渔船百余艘，征调宁远及汉水边上水手、渔民六百人，纵横汉水两岸不成问题。”
梁大牙道：“我们胡营里昨儿开了动员大会，儿郎们怕死的没一个，俱都嚷嚷喊想求大将军赏个先锋来当。”
言侯道：“小人营中，往东的当地土着不少。遵了将军的吩咐，小人精挑细选出来八十余人，充作引路乡导。都带在身边，将军想用，这便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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