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经接近墨色，这时反而明亮了一些，闪亮的电蛇在云层之中游走，时不时照亮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面。
纪杨等人都回到了船舱中，用毯子裹着身体避免着凉。
轰隆一声雷声炸响，粗大的雷霆从天空中劈下来，一时间整片天空都成为了紫色。滚滚雷声愈发沉闷，似乎被封锁在厚重的云层中不得挣脱，正在酝酿着前所未有的浩瀚风暴。
轮船飞速前进，在海面上划出一道雪白的痕迹，那只攀附在船底的章鱼恶魔死了之后，那只虎鲸一般的恶魔也没有多做纠缠，轮船才得以开走。
这时风反而停了，空气潮湿而闷郁，粘稠得好似淤泥，不错，空气中的确弥漫着淡淡的淤泥的腥气，凝固如黄油，轮船便在黄油中艰难地破浪而行。
众人都没有说话，心中明白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纪杨喘着粗气打量四周，苦笑道：
“课文里说暴风雨快来的时候海燕总会在海面上翱翔，看来并不属实，回去一定要给他投诉报错。”
没有人回答，只有姬野勉强笑了笑，示意他坐到身边。他想活跃一下气氛来着，但看起来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原先干这活儿的应该是姬野，那句话说的没错，在一块时间久了，会彼此变得越来越相像。纪杨摇了摇头，无奈道：
“别光顾着休息啊，你们似乎忘了个人。”
“啊？啊！船长啊！！！！！”
大副倏地站起来冲向栏杆，纪杨跟着出去，望向轮船后方，尼龙绳被绷得笔直，向后面延伸，翻腾的浪花之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大副瑟缩地望着纪杨，想了想伸手握住尼龙绳说道：
“麻烦搭把手，我一个人拉不动。”
两人合力之下，终于将芳村从海里拉了上来。这老家伙已经赤条条的，一件衣服都不剩了，不知是被冲走的还是被某只恶魔给咬下来的。纪杨连忙把身上的毯子扯下来给他盖上，长着茂密的黑毛的肚皮溜圆，这回他大概喝饱了水。
姬野见状，把自己的毯子给了纪杨。她呆在甲板上的时间比较短，没怎么淋湿。纪杨微微一笑，披上毯子给芳村做心肺复苏，一股股的水流从芳村嘴里有规律地喷出来，宛若鲸鱼出水的时候喷出的水柱似的。
一条小鱼儿从他嘴里吐出来，在甲板上活蹦乱跳。纪杨拾起来扔进海里，结果还没碰到水面，一只不知什么品种的大鱼跳起来，一口将小鱼儿吞下。
“哦，抱歉。”
大副过来接替纪杨，给他的船长做心肺复苏。纪杨想了想，说道：
“先搬进船舱里吧，免得再出什么事故。”
大副愣了愣，答应下来，抱着芳村走进船舱。岸边在船长室里，脸色忧虑地望着远方。那块海面上泛着幽幽的光，安静而柔和，与漆黑狂躁的大海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们的罗盘已经彻底失灵了，风暴似乎也带来了强磁场。也无法辨别方位，他们现在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除了向那块发亮的地方走别无办法。
“希望那是一个有人的小岛之类的。”岸边感应到纪杨进来，耸了耸肩膀，“实在不行灯塔或者浮标也能接受。”
“小岛？太好了，我现在很希望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东西，再来一杯咖啡，速溶的也行。”
纪杨努力把话题往最好的方向引导。岸边不以为意，随口道：
“那老东西醒了没？”
“你他妈才老东西。”
芳村脸色虚弱，穿着一身新换的干爽衣服走了进来，畏惧寒冷似的紧紧环抱着双手。岸边淡淡地说道：
“见到猎物就往上冲，这回好了？吃到苦头了？”
芳村呸了一口，讽刺道：
“要是像你一样，*都吃不到热乎的，难怪光熙当年没看上你。”
岸边叹了口气：
“她喜欢女人。”
芳村面目狰狞：
“呸！她喜欢女人，要不是因为堀死了，她能……”
“我不想和你争。”
岸边打断了他的话，那张苍老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皱纹道道清晰地抽动着，显得疲惫而颓唐。芳村愣了愣，识趣地住了嘴，望着远方也叹了口气。良久他闭上了眼睛，那股一直支撑着他像个年轻的小伙子般的神气也散去了，只剩下一副朽烂不堪的躯壳。
“罢了，刚从水里上来，喝饱了懒得和你鬼扯。”
说罢他一甩衣袖，耷拉着头去船舱里喝茶去了。纪杨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尽管心中充满好奇，但他知道沉默永远是最好的听众。
原着中对岸边与光熙他们过去的事语焉不详，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实际上岸边到现在在纪杨的眼里还是个捉摸不透的角色，要是能了解他的过去，想必能更好地掌控他。
但岸边偏偏死去了一般望着窗外，显然没有倾诉的欲望。或者说他有，他的心里正翻腾着过去的群声嘁喳，无法排遣的悲恸正摇撼着他的心脏，他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出口。
其实纪杨也很好奇，当年光熙与岸边，到底是为何分道扬镳的？
两人便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对坐，任由缄默无声腐蚀着那份平静，只听见海浪拍打着船身哗啦不休。
良久，纪杨还是犹豫着开口了：
“堀……是谁？”
岸边挑眉，平静道：
“无所不知的香织小姐，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那目光幽深，似乎在审视着纪杨最深处的想法。纪杨毫不畏惧地掏出一颗晕船药咽下去，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道：
“我对一个糟老头子过去的罗曼史可没兴趣。很浪漫么？莫非你是在幽深的雨巷里打着油纸伞，遇见了丁香一样的姑娘？”
岸边被纪杨呛得苦笑一声：
“你的嘴可丝毫不比蔷薇逊色，刺人得很。”
“荣幸之至，但那朵蔷薇正晕船晕得七荤八素，麻烦你倒杯水。”
岸边撇头，死死地盯着纪杨。纪杨心中一惊，莫名地慌乱起来，眼前的岸边似乎突然变了，他的眼光是评判一切的天平，能衡量出每句谎言的重量。
实际上他对岸边了解得根本不多，他与岸边的合作是建立在岸边认为他拥有强大的情报能力和不错的战斗力的基础上的，一旦这个基础的泡沫被戳破了，那么很有可能平等的双方将会逆转。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活了许多年的“最初的恶魔猎人”，还藏着什么手段。纪杨虽然心中慌乱，但一点都没有表现在脸上，定定地望着岸边，疑惑地一偏头：
“怎么？不乐意么？”
岸边收回目光，淡然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纪杨。
“谢谢。”
“那片光，似乎越来越亮了。”
岸边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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