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起溪畔泥地里无意间对对少女脚踝的一抓，萧然不由怔住。
遁入梦境之前发生了什么？
傍晚时分月色初现，江陵大学听琴湖畔。
一池碧绿如玉的湖水，一棵蓬茸青翠的垂柳，一个面容清癯的少年。
这少年身材枯瘦，脑袋上发型潦草，下巴处胡茬初生。上身的黑色T恤和下身的浅蓝色牛仔裤一看便是历经过多次揉洗，色彩已是退掉了三四成。
这少年，便是萧然，手里拿着一部屏幕碎裂的苹果手机。
手机上，微信头像是一脸颓废叼着烟卷的机器猫，签名处则是萧然的随意写下的诗句：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众人皆醒我独醉，伶俜醉酒笑苍生。”
这签名看似潇洒，却是带着些许自嘲。
凉风拂过，吹得指间的烟头忽明忽暗，一坨草灰被吹散下来，洒落在满是油脂的白色球鞋上。
“李三寿和闫铁山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怎么还不来？”
萧然擦掉鞋上的烟尘，挪了挪已是发麻的腿脚，一脸焦躁。
世间万般苦，唯有“等”字最为难熬。
人这一生，得有多少一去不返的时光，都耗在一个“等”字上。萧然只希望这时间能过得快点，直接跳过这段无聊的时光。
但想起大学四年不舍昼夜地泡在网吧，连恋爱都没能谈上一场，如今不到十天便要离开校园步足社会的萧然，却又希望时间能放缓步伐。
“玉剑长袍堪风流，山川不念旧。”
手机铃声猝然响起，拉回了萧然已经飘飞的思绪。
低头一看，来电的却是张雨辰。
“萧然，领完毕业证赶紧衣锦还乡，海哥搁家备了五斤酒等着给你接风呢！
海哥说他自己解决三斤，剩下两斤你看着办。”
衣锦还乡？可拉倒吧，如今这就业形势，只要不是一毕业就失业，便已是烧了高香。
两斤？这胡大海更是在扯犊子。
“两斤还衣锦还乡个屁，那妥妥的是落叶归根。友尽，再也不见。”
萧然也就半斤酒的量，不抓紧和胡大海绝交，已然是没了活路。
但这友尽二字也只是嘴上说说，毕竟张雨辰和胡大海是萧然关系最为亲密的发小。
年纪稍长的胡大海，有三项突出特质。
一是用情专一，和初恋阮柠爱情长跑了六年不离不弃；二是为人极其仗义，常为兄弟两肋插刀；三是酒量过人，号称白土坡酒神。
但胡大海这样的兄弟，却总让追求“既往不咎”和“大事化小”的萧然陷入纠结。
就说中学时，萧然被当地一个叫卫霆的小混混欺负，不过是挨了一耳光，但胡大海听说后，竟单枪匹马跑去混混的老巢把卫霆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若不是卫霆看多了古惑仔没有报官，胡大海怕是要吃几天牢饭顺带留个案底。
再说张雨辰，上次在老家，萧然和胡大海等一群发小，把张雨辰喝的脑袋短路口吐白沫，一圈人被吓了个半死。
从此以后，便无人敢让张雨辰再沾一滴酒。
张雨辰幼年时聪明过人，本应是前途无量，但自从犯了脑病便闭门不出做起了啃老一族。
说得好听点是看透世事，说的不好听是自甘堕落。
挂掉电话，萧然看了眼陪伴自己四年的手机，时钟指在八点一刻。
这独处在校园东北角的听琴湖悄寂无声，怕扰了听琴湖的清梦，萧然关掉了手机。
湖的对岸，萧然瞥见一个身形瘦小的学妹，在岸边的石头上低着头来回踱着步子。
学妹梳着一头弧度自然的浅蓝色波浪卷发，额头间洒着一缕缕空气刘海，煞是可爱。
衣着打扮更是娇小可人，一套衣领处蓝白相间、通体素白但袖口蓬松的水手服，一双乌黑发亮的皮革乐福鞋。
不过这稚嫩清纯的装扮，校园里司空见惯。
尽管如此，但萧然却又隐隐觉得这少女有些与众不同。
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萧然也说不出来。
只怪萧然眼拙，不认得这少女身上的水手服其实是一套府绸连衣裙，衣型普通却是售价超过两万。
少女脚上的鞋子，更是价值不菲。
一湖之隔，萧然无法看清学妹容颜，但脑海里却是臆想出了一张俊俏玲珑的脸庞，和少女的身材打扮极为般配。
也难怪背影杀手会招人喜欢，只因不见其面更会让人遐想连篇。
一旦美女回头，往往让人大失所望。
仔细看去，湖畔独行的少女似是喝醉了酒，每迈出一步都要将小腿直直抬起，靠着张开的双臂，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在岸边湿滑无比的石头上，少女摇摇晃晃步履迟滞，看起来稍不留神便要跌到湖里。
这出水芙蓉，任谁看见都会因其容颜眼睛一亮，任谁都会为其安危暗暗担忧。
跟着夏日凉风缓缓飘下的片片柳絮，似是在努力遮挡萧然的视线，不想让他看那少女一眼。
娇美桃花眼前过，只是惊鸿一瞥。
过去也好未来也罢，这少女看起来都不会和萧然有任何交集。
乱絮迷眼，少女的身影逐渐朦胧。
萧然低头打开手机看起了小说：
“夏夜那即将凋零的桃花，似是湖中弯月，顾影自怜在小湖畔，花容渐黯。”
这语句韵味横生，写的不就是此情此景？
湖岸、少女、书句，勾起萧然万千思绪。
这思绪里藏的是无尽失落，此时的萧然只觉自己只是江陵大学的一个匆匆过客，来去都是片叶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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