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叔已在前院蹲了半宿。
眼见宅门被推开。
月色清亮。
月色下有狗扑进来,不止一条,却是一声不吭,堆叠一处,原来是死了。
桂熙在屋外跟“大人”说话,又是“三五日”,他们做了什么约定?真是太值得深究。
她终于进来,吭哧吭哧地抱起死狗往后院走。
尚未干透的血把地上弄得一团糟污。
“啧啧。”
福叔看着这满地的血污摇头叹息。
啪叽!
正在往后头走的她身形一僵,手里的狗肉落了一地,随即像一只狗似的飞快地窜进她的睡房,再也不曾出来。
太恐怖了!
这大半夜的,身后怎会平空响起咂嘴声?
是把这狗的魂灵带回来了,还是院里的竹精又出来游荡了?
为何觉着一阵冷一阵热?可不可以不要哆嗦了?头发根可不可以服贴一些,不要根根竖着了?
还是把被子裹紧些,被子是挡住鬼怪的结界。
不行,得先把门栓上,免得鬼怪悄悄地推开门进来。
她从被窝里探出半个头,仔细环顾屋内,暂时未曾有不寻常。
这门栓也似乎不太听话,跳得很厉害。
仔细一看,原来是手在抖。
好不容易门栓跳到正确的位置,屋内暂且安全了。
只是觉着腿软头晕,这鬼怪太厉害了,它必定有着山一般的身躯,长到头顶的獠牙,灯笼似的眼睛,长绫似的舌头晃荡在胸前,又或是长得细细长长,走路飘飘荡荡,说话尖尖细细,笑起来飘飘缈缈如笛声激昂。
阿弥陀佛!
佛祖、菩萨、神仙、祖宗帮忙把这些狗精、竹精都挡在门外!
偏偏梦里还不安生,大战群狗,此次没有王二生,没有庞海与汪澄,她桂熙一人手持长剑,单挑狗王与众狗民,直杀得天地变色,混沌重开。
梦里还有一个她,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身上只裹一层布,披散着头发,与她并肩作战,同进同退。
“好姐妹,你是谁?”
“我是你啊。”
什么?
她惊了一下。
眼前众狗消失,自称是她的女子也消失不见。
又出现一道光,光里烟雾缭绕,她闻到一股浓烈的檀香味,耳边传来阵阵念经敲磬声。
念经声和磬钹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咣咣声震耳欲聋,嘈杂无比。
光影里,从远处走来三个身影,黑乎乎,阴暗暗。
莫不是地府的牛头马面和无常?
还是她昨日带回来的两只狗怪和竹精,都来找她讨命?
她赶紧闭上眼睛,假装也死了。
那些黑影停在床前,俯首看她。
他们是在看她死了没有么?自然是已经死了的,你们可以安心地走了。
可他们偏偏不走,只是挨挨挤挤地站在床前看着她。
念经声停了,磬钹声也停了。
只有那恼人的檀香随着烟雾直钻入她的鼻腔。
“怎地还不醒?”
有人在床头说话,竟是白子苏的声音,满是担忧。
鬼界里如何会有他?
定是伪装,诓我睁眼。
一双手覆上她的额头,手心干燥温暖,不似鬼界的冰冷凉绝。
真是他?
她睁开眼。
“醒了。”
“醒了,醒了。”
他们欣慰地互相看看,恨不得手里有一只酒杯,碰杯相庆。
她不过睡个觉,做个梦,有必要这么大阵仗么?
醒了这种事,每日都在做,怎地不见他们往日站在床头报喜似的来上一遍呢?
还有这三个人里为什么有一个道士?
他还手持桃木剑!
白子苏和福叔带着一个陌生道士前来参观她起床?
收银钱了没有?
“仙师,您看她怎么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莫不是还未全好?”
福叔竟问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难道不是他们先做了莫名其妙的事情么?
“失魂之人初醒,魂还未全部就位。不打紧,过个半日便自然好了。”
另外两人恍然大悟。
失什么魂?
我看你才失魂。
三个人终于参观完,回过身挨挨挤挤地出了她的睡房。
桌上、床头未曾多出一块碎银或几枚铜板。
你们来参观,不留点赏钱么?
却是把门弄坏的样子。门栓断成两半,断口处浅黄的木肉参差不齐,门上踢出一只大脚印,脚跟处凹进一大块,几乎对穿。
她气得发抖,参观便参观,踢门做什么?
把门关起来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们何必如此不识相地强人所难?
那干脆她也来一脚好了,她的门轮不到他们来踢!
梆!咣!哎呀!
门被她重重踢到墙上,不想却反弹回来,正好撞在她的鼻子上。
又酸又痛。
“阿熙,你怎地哭了?还难受么?”
白子苏出现在她面前,撑着拐杖,一脸关切。
他伤了一条腿,这门应该不是他踢的。
伤腿用不上力,既不能踢,也不能作为支撑。若他要踢,必得用拐杖为支撑,再飞起另一条腿,但这样容易摔倒,他会啪叽一声摔在院里,四脚朝天。
他这么爱面子,干不出这种事。
不是他,她摇摇头。
“不难受了就好。”
他松了一口气。
“谁踢的?”
“嗯?”
“谁踢坏的门?”
她一脸气乎乎,不知她会哭还是骂,白子苏明智地闪开一边,将身后走过来的福叔推在身前:“他。”
福叔端着托盘,盘里一碗白米粥,撒了几粒浅白色的萝卜干,连粒香葱都没有,看着实在寡淡得很:“小少爷,吃粥了!”
她明明是小厮,他却喊她小少爷,阴阳怪气。
“福叔,你为何要踢坏我的门,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
福叔年纪大了,不能直通通地质问,偏得要装得这般柔弱无辜。
“哎哟小少爷,你两日不出门,喊你也不应,只好踢门了。若是再不踢,你这会儿小命已经没了。”
“福叔此话怎讲?我不过睡了一觉,何至就成了两日未出门,喊我也不应了,何至于小命便没了?”
这个老头子说话太夸张,睁着眼说瞎话,再这么胡言乱语,可别怪我发飙!
看她眉毛竖起,细长的丹凤眼瞪成了凤眼,福叔明智地把托盘往白子苏手上一放:“公子,你侍候他。”
白子苏端着托盘,福叔已经走了,身边也无桌椅,放也无处放,颇是无奈。
“阿熙,你发烧三日了,不进来救你你这会儿便烧死了。”
两个大人,不至于骗一个未成年人吧?
“是么,我竟不知。如此说来,福叔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我不算。”
他又呷醋,把托盘往她手上一放:“自个去吃。”
转身便走,气量小得很。
“子苏哥!”
“怎么了?”
“怎地只有白粥和萝卜干?我带回来的狗肉呢?”
“被我们吃了。”
他挥挥手,潇洒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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